那年暑假,我来到济南的姥姥家玩。姥姥家离燕子山很近,而燕子山脚下有一个菜市场。
虽然家里有冰箱,可姥姥仍是爱吃新鲜菜。所以她每天早上都会去菜市场转一圈,买回当天吃的菜。自从来到姥姥家,我也常随她一起去市场。
慢慢地,我发现姥姥总喜欢从最中间那个摊子上买蔬菜。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,常年在这儿摆摊。他们的身边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听姥姥说他是摊主的表弟。在老家没地可种,也没找到工作,便来城里帮表哥表嫂卖菜,挣点钱吃口饭。他的眼睛很大,长着黝黑的脸,上衣是淡蓝色的,可却被洗得泛白,裤子是很便宜的那种,颜色暗灰,甚至在膝盖处还有几个小小的补丁,鞋子是布的,黑黑的,看上去很旧了。
他为人老实,似乎没有一点心计,时间长了,都让人不忍心再与他讨价还价。也许是见他既憨厚又可怜吧,姥姥次次从他这儿买菜。他很快认识了我姥姥,每次买完菜后,都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感激。
一天中午吃过饭,太阳炙烤着大地,连路边一向摇曳的枝条也被这太阳晒得垂下了脑袋。知了一遍一遍单调地叫着“热死了,热死了”,似乎叫喊可以给它们带来清凉似的。
姥姥说:“今天我们去看舅舅吧!”来到楼下,可能因为实在太热吧,半天也没看见一辆车。我和姥姥不想再等了,因为舅舅家并不远,就决定走着去。
刚走了几十步,就听见身后有声响。我回头一看,是那个小伙子蹬着三轮车,在叫我们。他依旧穿着泛白的衬衫,带有补丁的裤子和破旧的鞋子。他的车上满是蔬菜,只留下了一个小凳子的空处。“去哪儿呀?”他问。姥姥说了舅舅家所在的小区。他一喜,说:“我正要去那儿卖呢!这么热的天,小姑娘,上车来吧!我带你一程!”姥姥说:“这怎么好意思呢?你带了一车菜,已经很累了。我们走一会儿就到,不用了。”他怎么也不同意,似乎终于抓住了一个报恩的机会,非要带我走一程。最后,姥姥同意了,扶我上了车。
小伙子狠命地蹬着三轮车,带着车上的菜和我前进。太阳像一个巨大的喷火机,向大地释放着无数热量。我看到他的头上和脖子上满是汗珠,那件近乎于白色的衬衣也被汗水湿透了,似乎身体中的水分全部变成了汗。他不时拿下肩上搭的毛巾在脸上擦一把,又用劲挥一挥,带来一股热热的风,然后继续卖力蹬着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们终于来到了舅舅的小区。他让我在这儿等姥姥,自己摆起了摊子。看着他又累又热的样子,我走上去想帮个忙。他连忙制止了我说:“天气太热啦,你快休息休息吧!我自己收拾就行。”我只好站在一边看着。
终于,他把菜全都卸下并摆好了,就回头看了我一眼。我正用手不停地扇着风,看着空空的马路发愣呢!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,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又小又破的钱包,从中扯出一小把皱皱的毛票,一路小跑地从旁边的店里买了一块雪糕递给我。
我连忙拒绝了。他这么热,这么累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块雪糕,他挣钱多么不容易啊!我又怎么好意思吃呢。可他把雪糕硬塞给我,憨厚地笑了笑,指着太阳说:“天太热,再不吃就化了。”接过雪糕,我感动极了。雪糕在如此烈日下并没有拂去我的燥热,但其中包含的那份真诚却胜过了一切解暑品。它像一块冰,悄然融入我的心里,给我带来一阵特殊的清新和凉爽。慢慢地,一股热热的液体涌上了我的眼眶,我的眼前模糊了,只看到一片淡淡的蓝色和暗灰,以及下面的两点黑色。
又一年暑假,我再次来到姥姥家时,便迫不及待地去菜市场看他。一切依旧,只有他不在。后来听说他早已离开这儿,去另一个城市打工了。茫茫人海我们偶然相遇,而他又再次混入人海中了。
尽管我们只是萍水相逢,可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他。许多年后,我或许会忘掉他的长相,忘掉他的言语,但却永远忘不了那身朴素的衣服和那颗高贵的心。他的心之所以高贵,不只是因为纤尘不染,更是因为他心中充满感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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