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埃散漫风萧索,瀚海黄天共一色。我出函谷关已经有二十多天了,目之所及,除了稀疏的流放犯人的村落,只有一片茫茫戈壁。苍髯白衣,似乎已经被青牛脚下的沙染黄。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可惜在这贫瘠的秦地,土,不再是王土。彪悍的人们也不再是王臣……子所言者,其人与骨皆已朽矣,独其言在耳。方今乱世谁还重视这些繁文缛节。周朝注定要灭亡了,这是你无法改变的。
他似乎知道我会说这些,站起身来再拜,说:“丘三岁丧父,十七岁丧母,少来贫贱,多能鄙事,今为人家臣,立身于鲁,全仰仗礼乐教化。周礼自殷礼来,殷礼又自夏礼来。其变数虽多,然恒不易者,长幼尊卑之仪轨也,今礼乐败坏,天下大乱,蒸民涂炭。你我虽免,然夫天下百姓如就汤镬。吾何忍坐而观之。丘所崇者非止周礼耳,盖请教正天下之道也。”
孔丘闻言,起身再拜:“夫子,您的话弟子不能理解。人们常把祸福归于天命,但所谓的天命又何尝不是人为?夏桀无道,商汤放之;纣王暴虐,武王伐之。人们说把殷代夏、周代殷是天命,但为什么昊天会选择商汤、武王这些人呢?难道不是他们励精图治、勤勉躬行顺应民心的结果?万物草木消长之道虽繁,人们归结为天命,然究其事理,皆有其本源。蓍草龟甲之卜虽定卦象,然爻辞自拟。夫天命者看似大而缥缈,实则微而具体。既可谋术而逆之;亦可因之以利人。所谓天命关乎国运者,人心之背向也;所谓天命以主万物枯荣者,事物自然之理也;所谓天命以定人生荣辱成败者,时势与笃行也。而那些才能平庸而不求上进之人,常常把天命作为逃避世事的借口!”
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谈论过天命。半年过去,孔丘就已经把周礼的动作与内涵学通,是时候分别了。
“如果真的有天命,那上天选中的人为什么不是我?”孔丘傲然回首,坚定的说。 他又像来时那样俯身拜手“夫子,请原谅孔丘的狷狂。丘不才,没有将周礼研究透彻。离别后,我会谨记夫子的教诲。”
双鬓苍苍将作古,此生流年终荒度。孤独,无尽的孤独如周围弥漫的沙尘涌来。回顾这近百年时间里,为而不争、藏而不用、小国寡民、绝圣弃智这些话从我口中冒出了无数次,可有又谁在意?世人都知道我博学,可没人在意我到底擅长什么。也许是不复洛邑那般安定的生活了,孔丘的话最近常常在我耳边回荡。哎——也许他说得对。人生在世,匆匆一世。学了本领,哪能像匏瓜一样系而不食,也许真的要为天下做点什么,至少不会空负腹中五车书。天命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。那黄沙的尽头,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,还是重复以前的场景?我不知道。甚至我连这次西行的目的也不明确,是去找一片乐土安居养老,还是要到达天的尽头?亦或是下定决心,要丧身在这茫茫瀚海之中?我不知道……
让《道德经》和孔丘作为我留给王土的礼物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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