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[无名氏·清江引]
那日清晨,突然无预兆地惊醒。晨光微熹,窗边葱翠得有些辛辣的嫩芽,有恃无恐地伸展着,边角处滚动饱满的水珠。不知是昨夜下过的雨水,或是清晨时刚酝好的露珠。空气中有清凉芳香的青草味。
我有些警觉得注视着它,觉得这画面谙熟的很。仿佛它在心头早已徘徊。那颗水珠却不紧不慢,任自在边角处戏耍,然后不轻不缓地落下来,落下来。
它突然褪去了外衣,变得青灰。然后滴嗒一声溅在青石板上。四围是南方旧式的院落,青砖黑瓦,屋檐上有燕子筑巢。有个幼童坐在藤木制的四脚椅上——那藤椅过力摇晃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——环抱着双膝,仰着头,两眼直直的攥着屋檐边欲滴欲落水珠。她细细的去看每颗落下来的水珠,每一颗,都不会落下,还和着滴答声在心底一点一点的默数着:“一,二,三,四,五,六…”
谁会晓得她在那里天马行空了多久,若熟识的人见了恐怕也会惊异她少有的安定。但是,她却在铭记每一颗水珠的样子。当然她是记得的,她记得它们每个的样子。她觉得她是懂得它们的。
真的,比如说第五十八颗吧。它颤颤的,娇娇羞羞的,拉着扯着屋檐不肯下来,好不容易冒险般的向下瞄了一眼,又急急地往回缩缩,几乎让人有些不耐起来。她想:“它一定是怕高哟,这个样子我可不会。”这倒是不假的。她常和隔壁比她大几岁的孩子,偷钻到别人院弄里,想尽办法把藤架上还青涩的果子打下了吃;或从葱翠的草坡上侧身滚下来,至大汗淋漓,全身有青草的芳香;还有攀上某山高处向下俯瞰,感受风大力吹过脸庞,内心感到不可知的威慑。但从未害怕过。
她还在数着,第二百二十七颗。这一次,水珠几乎一崭出头,就轻轻飘了下来。风恰好吹过,把它吹得旋舞起来。她也开心的笑了起来。这份开心的感觉让她想到在街头买杏仁腐的阿姨。每次把紧握的五角递给她时,总也是这样的心情。吃到这样冰凉的零食也算是有些奢侈的。清甜的杏仁腐有奶香味,冰凉凉得带着甘甜从喉口滑下来。那种幸福感,对她来说如同盛宴。
她不晓得自己数了多久。正当她正有些心烦意乱了,远远有人在户内呼唤,她站起身来,跑过长长潮湿的巷弄,一脚踏在水坑里,水花四溅。耳边拂过女人们淘米洗菜声,儿童的嬉闹声,身后已暮色弥漫…
在十几年后那个弄堂早已被退成宽宽长长的水泥大路,没有了旧宅,燕子,人声消去,水珠不言不语地淌去阴沟,一辆疾驶的车辆重重碾过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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