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上溯数千甚至数万年前,去寻找自己的祖先。人类的繁衍发展,就像在莽原中突的江河,那跳跃着的潮头和浪花在每一个阶段,都留下了动人的生命故事。我奶奶姓鞠,叫什么名字我不得而知。家谱上只写着“鞠氏”。那时候的女人出嫁后随夫姓。譬如奶奶则叫周鞠氏。
据老人讲,鞠姓人家在历史上曾因犯下大罪而被朝廷“诛灭九族”,还有的因为惧怕,在追问时,故意把姓鞠说成姓屈,所以如今的鞠姓者廖廖。然而,当年的鞠姓在我们那里却是大户,奶奶那辈共有兄弟四人,姊妹两个。我懂事的时候,鞠姓人家已经像细胞的分裂一样,在我们的小屯变成了十几户。
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。她是在父亲和姑姑小时候去世的,那时,只有我那惟一的伯父成了亲。不过,从父亲那里,我得知了一个非常简易的民间偏方,据说是奶奶传给他的。这个偏方,我用来屡试不爽,次次见效。在我小的时候,奶奶的弟弟——三舅爷和老舅爷依然健在。据说三舅爷年轻时英俊潇洒,为人处事比较豪横。他的媳妇是一个已婚女子,因为长得漂亮,硬是被他撬了过来。据说当时还动了枪。年迈的三舅爷因为没有儿子,两个女儿又远嫁他乡,成了生产队里的“五保户”。而美丽的三舅奶在我印像中已双目失明,遥远的故事已经令人无法想像。
在我的家乡,老辈人称那些响当当的人物及其壮举为“打腰”、“提气”。论及那些响当当的人物的社会地位则谓之“挺打腰”。言及某人的英雄业绩,则称某人为“打过腰”、“提过气”。据说三舅爷“打过腰”、“提过气”,其打腰提气当然不仅仅是横刀夺爱。奶奶共有一个哥哥、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。听老人们讲,奶奶出嫁前在娘家也是很打腰的。她能言善辩,处事果断,一段时间内,在娘家当家主事。全家十多口人,长工短工,家里家外,调度得井井有条,可谓上下咸服。常听三舅爷和老舅爷讲:“我大姐那可真是厉害,出门子以后还当我们老鞠家一半家。”我的第一位姓刘的大娘不幸早逝,奶奶凭自己的威望,硬是在姨奶所在的徐氏大家族中,挑了一位最好看的姑娘,做了我的大娘。几位舅爷因为我奶奶嫁给了贫穷的爷爷,对当年做主的老父总是怀有一种怨艾。有一年过春节,爷爷想喝酒,可家里穷,买不起酒。孝顺的大爷来到自己的姥爷家求借。几位舅爷看爷爷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,成心要开他的玩笑。于是对大爷说:你让你爹来吧!你们爷俩把马圈起了,将马圈里的粪弄出来,酒钱我们包了。大爷回去和爷爷一说,爷俩就来了。奶奶听说以后,气冲冲地赶了来,将几个兄弟狠狠地骂了一顿。几位舅爷坦率地承认:奶奶只所以嫁给爷爷,主要是由于一种历史精神的因素。奶奶家的祖籍同样在山东,据说居住在山东的海洋县。逃荒来东北前,便是知晓我们周家的。小的时候,我就听鞠家的人讲,老周家的祖坟风水好。我还听人们多次讲过:老周家祖坟上的旗杆像高粱楂子似的。此话在几代人之间传来传去令我所费解:祖坟上哪来的旗杆?为什么要插旗杆?从史书上没有发现谁家祖坟插旗的记载。然而,不管这传说如何需要解释,本身就足以令家人自豪,为外人所称慕了。祖坟上的“旗杆”如何,我至今不得而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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