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远而孤僻的湘西,有着这样的一位行客:踌躇满志、野气羞涩。那定然是沈从文。你且看那《边城》,活泼而又调皮的翠翠在向你招来手,“别急,这就带你过河!”其实,在我零散的记忆也里回荡着此番景象,那儿,那地,俨然如边城一般寂宁素朴。
是费渡。邻村叫做费渡,全名费家渡。小时候我经常来此地玩,那时是土路,是石子路。
村口是有一面巨石矗立,上面用标准的行楷字体书写着“费渡”二字。石头有些年岁,经过岁月的打磨,在今日的骄阳下显得尤为斑驳。一旁是盘踞着的老树根,是如长蛇般将巨石缠绕,之上伸出的干枯的枝似是在迎客。村口是在高大的近七米的田埂上。
进村就是一个十字路口。这高大的田埂是田地与湖泊的分水岭、是预防湖水泛滥的长堤。十字路口中心是观景的胜地。这里车辆甚少,你可以大胆的站在路中间看。夏天是极佳的观景时节。左边的田地草木如茵,此刻是四野寂寥、静谧幽邃。有的只是那树上鸣叫的蝉儿,这是难免的,它们高亢的燥热的音符充斥了一整个夏天。一眼望去,是无尽的绿。水稻是井井有条的排列,如同中国军人的方阵;高耸的水杉似卫兵一般守在那,向上的枝是他刚硬的枪支。随即定点转身,又是一片梦幻韵雅的粉红色映入眼帘,有道是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。总会有蜻蜓于微风之下悄无声息来此驻足。
离开观景之地,沿十字路口直走,是有一呈“S”形的下坡,显得十分幽深。沿坡而下,两边是白墙黑瓦的人家,在与潺潺的小溪的相得益彰之下,饶有些江南水乡之兴味儿。
沿下坡走远,便是渡口。渡的河不大宽,是滁河。此岸江苏南京,彼岸安徽滁州。渡口是很简陋,只是一块巨石与一面旗帜。那石头在河的边缘,人们在此上船。它在此饱经沧桑,于流动的冲刷之下日益圆滑,七八月的骄阳之下不难反光。那旗子自经不住岁月,上面写着的“费渡”也只剩“渡”这字了。边角的流苏亦是无神而黯淡。想渡河说简单简单,说难也难。简单的是你只需向对岸喊一声“渡河呦”,便有人撑船而来;难的是,你如是个小三门,怕是过不了了。俨然是如黄土高原上的交流,你在那座山头,我在这座山头。在我来这之前怎么也没想到,在多水、易碎的江南也能喊出如黄土高原的气势。老船夫精神矍铄,身强体壮,水性好。他养了一条如他一样水性好的土狗。听到有人直呼要渡河,那狗是止不住地大叫。老船夫一看,纵身跳下船,水波不惊。狗也随之跳下。老船夫解开缆绳,将船桨摇啊摇。狗儿叫啊叫,似在说着“莫着急,莫着急,我们已经来了”。有时老船夫会唱首歌,但我从没听过。那船夫号子,辽远地回荡在河之上,冲向长江,又被卷入东海。许久之前,渡船只需一块钱。
前几日又去费渡,那船夫仍在,只是没那么精神,听说是他的狗死了。他再没有哼过一首号子。是在那忧伤的滁河之上,与正午的烈日,对影成三人。
费渡,诚然是一个淳朴的地方。日落西山我归去,迎坡而上,又看了一遍那景。目击远山掩映夕阳,目击山峦吐月,心中更也只有这样一个想法:不论某年,不论某日,我一定会再回来。将我的一些隐匿的朴素心思种在这,他日在来收获。那时,夏蝉一定会赏光给我唱首燥热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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