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餐桌前,趁着服务员还未上面的空档,提笔给你写下这封信。
“致我以前的、亲爱的老街”。哈!看的人准会笑,为什么写给“以前的”老街呢?
“我还记得你以前的模样……”
我家的老宅在街道的深处。常常下雨,而雨不大,是朱自清笔下的“像牛毛、像花针,密密地斜织着”的春天里的雨。老街上铺着的青石板——牛马的蹄、骡车的轱辘在上面碾了几百年,留下凹凸不平的印记。下过雨,水会蓄在里面。阳光撒满老街时,便映出一个个硬币大小的水洼,如银光闪闪的鱼的鳞片。
“我还记得陪着你的老宅……”
一下学,我便与一大群朋友吵吵嚷嚷地走在老街的青石板上。黄鸟偏头望着我们。
第一家是家面馆,站在门前,就能闻到葱花和香油的味道。拉面的是男主人,他双臂展开,如扑天的鹰,胳膊上的肌肉虬起,拉出的面像女主人扬起的发丝,漂亮!隔壁是家茶楼,饭前午后,老街上的人都到这儿饮茶。袅袅的茶香能从街头飘到我家的屋梁上。茶楼里的黄鸟就在碗碗茶香中婉转地啼。
脚步不停。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脚踩在小水洼上,溅不起水花,脚底反倒湿了一片,一阵嘻嘻哈哈。
这家门前有一对石麒麟,以前是乡绅哩。那家有片水塘,伙伴们常偷着去那儿玩。前面连着的几家都种有梅树,曾经是家族中兄弟的宅院……
面端上来了。比以前面馆的面更漂亮。因为是机器做的。
“老街!我回来了,你在哪儿?”
今天下雨。灰突突的高楼掩在蒙蒙的雨里,像一群孪生兄弟。汽车拥堵在马路上,车头接着车尾,尾灯亮起红光,如一块块沉默着的黑炭。
“老街!我寻不到你了。再也无法找到你了!你的倩影仅存我的心里……”
燕子在各家屋脊上空飞,羽衣黝黑发亮。青石板的裂缝里银白色、金黄色、天蓝色的碎花儿,瓦楞里新长出来的青草,极小却极精神。像牛毛、像花针的雨斜斜地渗入大地,撒满老街的每一个角落。茶楼的黄鸟歇在茶幌上脆生生地啼,叫声抑扬婉转,如斯惬意。它的歌声在雨幕中显得异常清亮,回荡在静默着的我的心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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